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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太后处出来时，暮色已浸透宫墙的朱红。傅恒的玄色官靴碾碎冰层，发出细碎的脆响，惊起檐角两只寒鸦。元倾踩着满地雪沫小跑跟上，绣鞋上的珍珠流苏在寒风中晃出凌乱的光晕。

"老爷，当心脚下。"她伸手去扶傅恒冰凉的袖口，却被他下意识避开。这细微的动作像根银针，直直扎进元倾心里。方才宫女们议论的话语还在耳畔回响——"皇上竟亲自抱她回长春宫"，短短一句，便将傅恒眼底的血色尽数抽离。

傅恒突然停步，转身时大氅扫落廊柱上的积雪。他的目光越过元倾肩头，落在远处被雪雾笼罩的长春宫："我要去看看。"声音沙哑得像是吞了把碎冰。

元倾攥紧浸透雪水的帕子，指尖在掌心掐出月牙痕："太后今日特意叮嘱，让我们即刻回府准备年宴事宜。"她抬眼直视傅恒，语气不卑不亢，"皇上既已将魏姑娘安置妥当，想必皇后娘娘跟前也无需我们再添乱。"

"够了！"傅恒猛地打断她，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，"你就只会拿规矩压人？"

"规矩？"元倾冷笑一声，扬了扬被雪水浸透的衣袖，"傅恒大人若真懂规矩，便该知道在太后面前失魂落魄是何后果。方才太后问起长春宫之事时，您连茶盏都拿不稳，当我是瞎子？"

傅恒面色骤变，张了张嘴却无话反驳。元倾转身便走，绣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干脆的声响，惊得廊下守夜的小太监慌忙避让。她故意将步子迈得又急又响，任凭寒风灌进衣领，也要让身后那人看清她挺直的脊梁。

待她走到宫道转角，却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追来。傅恒的玄色大氅扫过她的裙摆："你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？"

"拜大人所赐。"元倾头也不回，指尖抚过宫墙上斑驳的冰棱，"若不是您在马车里三缄其口，在太后面前失仪，在长春宫门前长跪不起，我何须学这些？"她突然转身，眼尾带着被寒风吹出的红意，"傅恒，我是富察家的儿媳，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。"

傅恒望着眼前这个素来温婉的女子，此刻眼中却燃着倔强的火。她发间的翡翠簪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，像极了初见时他在江南见过的寒潭。记忆突然翻涌——新婚夜她替他更衣时，也曾这般认真地说"日后若有难处，我们一同担着"，可如今......

"皇上既已出面，魏姑娘定会平安。"元倾整了整被风吹乱的鬓发，莲步轻移往宫门外走去，"倒是傅恒大人，若不想被御史参一本'御前失仪'，还是早些回府的好。"

马车辘辘碾过积雪，元倾端坐在软垫上，任由车帘将傅恒的身影隔绝在外。她摘下被雪水浸湿的珍珠耳坠，看着掌心晕开的水痕，突然想起皇后说的"感情可以慢慢培养"。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暗藏的金丝护甲，那是她昨日特意命人新制的——既然要在这深宅里站稳脚跟，总该有些锋利的爪牙。

傅恒掀帘上车时，正撞见元倾将护甲戴在指间。烛光下，金丝缠绕的纹路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投下冷冽的阴影。他下意识想开口，却被她先发制人："大人若要去长春宫，此刻下车还来得及。"她把玩着护甲，漫不经心道，"只是明日早朝，您可要记得将奏疏备好——毕竟，太后交代的年宴采买清单，还在我这里。"

车外风雪呼啸，车内却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。傅恒望着妻子挺直的脊背，突然意识到，这场婚姻里的博弈，或许才刚刚开始。而元倾望着车窗上凝结的冰花，将护甲攥得更紧——她是名门闺秀，是富察家的儿媳，更是绝不会轻易认输的元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