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妈也思及过去的伤痛,两个可怜人儿哭的不能自已。终是痛痛快快的哭过,才能将那些伤痛、恐惧、感恩、纠缠暂于平静,生出新的希望。二人哭过一场,再望向对方,忽然不约而同绽出个笑来。“您能好好的在我身边,是我此生做过,最值得的事情。”她将余妈的手挽在手心,缓缓帖在自己的脸上,眼中是晃晃不碎的温情,“余妈,再不要说这样伤我的话,为着你,我不后悔的。我若不这样做,便是追悔不及此生遗憾。”
待孟书涵醒转,发现这通房里多了她的东西,再一打量,岂非是多,简直是所有的东西都被搬了来。
她倒不是厌烦搬屋,不过如今这地方与他寝房连通的,他随时随地都能闯到她屋子来,一想到他昨日如虎似狼的模样,心中忍不住仍打着寒战。
身下也不住的丝丝密密的疼起来。
“红袖...”
红袖正收拾手中新衣,转头见她醒来微微笑,“姑娘醒了?”
“怎么我的东西都搬来这了?”
红袖将食盒子里的打开,拿出里面的一碗药,边走边答,“是侯爷吩咐的,说以后姑娘都住在这里便是了。”
孟书涵见那碗药浑浊难闻,不由掩鼻,“这是什么?”
红袖略一咬唇才轻声,“是、是避嗣的药...”
孟书涵微顿,不由冷笑一声,接过,一口喝光。
那些又苦又腥的药渣子挂在她的嗓子,上不去下不来的难受,呼吸间全是苦涩的味道。
她差点呕出来。
却又生生压下去。
便是他要她喝的是一碗毒药,她又有什么能反抗的?
沈家老祖宗一天三顿的求子药还不够,他还拿着断子药来。
她凭什么被这些人这般作践!
红袖以为她失望侯爷不允她怀子嗣,“姑娘不若和老祖宗说说,这两种药相生相克吃下去,对身子也是不成的呀。”
“红袖,”孟书涵一把拉住她的手,“老祖宗那边的药我必得继续吃着,侯爷这边的药也不能断,你万不可在这件事上多言,算是我求求你了...”
见她十分动容眼角泛红,红袖也一时没了主意,“可姑娘这般做到底是为了什么?左右伤害的是您自己的身子,不如和老祖宗说说,断了大爷这边的药...”
“不可!”
如果这样,老夫人必然要劝阻贺靖之停药生子,虽知那贺靖之不是个好转圜的,可是她不能、也不敢冒这个险!
她便是死,也不愿给他生孩子!
她已堕黑泥,又何必再让无辜的孩子来这世上遭罪呢。
“红袖,我、我不愿意给他生孩子...”
“姑娘!”红袖猛然盖住她的唇,左右快速打量无人,才放下手,深深叹气,“这可如何是好...可姑娘这般做,不过是苦己罢了。”
“所以,我更不愿我的孩子也来此受苦。红袖,我求你——”
见她竟要给自己跪下,红袖连忙托住她的手臂焦急,“姑娘你这是做什么?我答应便是!”
“可这见山院人多眼杂,恐怕奴婢一人不言,只怕早晚也有人捅破此事。”
“无妨,此事知之不多,只我都打点打点,对外不说那药是求子的,只说是老夫人怜惜我,赐我养身子的也不算牵强。”
红袖这才放心的点点头,见她面上仍有忧愁,连忙打开柜子,“姑娘快瞧瞧,这些全是侯爷新给您置的衣裳!”
大敞的衣柜,满满当当的都是些京城上贵衣料所制之布锦,暗纹绣银彩线流金,她只看一眼,便知这一匹也可值千金。
“我原来的那些呢?”tຊ
“侯爷说,姑娘原来的太过素朴不衬姑娘美貌天然,所以便都留在西厢了。”
“把这些都收进箱子去,我还穿我原来的就好。”
穿的这般出挑,一个通房丫鬟,难道真当自己是正经主子?
她还不至于那般的不知天高地厚。
“瞧着衣衫模样实在精巧,想必定是花费很多时日才织就的,都收箱子去岂非是可惜?”
就连红袖都看出这衣裳并非赶制能成。
贺靖之你若做狐狸,也该把你的尾巴收收好。
不,他根本就不屑瞒什么。
“我去瞧瞧余妈。”
脚一触地,竟是浑身一软,连站都站不住,直挺挺的倒在床榻之下。
“姑娘!”
红袖慌忙上前去扶她,嘴里也不住埋怨,“瞧着侯爷太不会怜惜人儿了,姑娘已昏睡一夜,这腿还软的不像话呢!”
孟书涵面上忽如晚霞,忙推开红袖,“我无事,不过是腿脚麻了未曾发觉,这才没站住。”
说着,就硬撑着站起身来,红袖给披上兔毛绣珠大氅,才搀着她朝外走去。
待到了余妈那儿,见碧果早就等在那儿,见她来了喜滋滋的奔了过来,脸上尚且带着红彤彤的红。
“姑娘可来了!”
孟书涵见她也是一笑,“怎么候在外面?日头下了天儿就冷了。”
碧果搓着手笑道,“不冷不冷,起先就在里面等着嘞,太过无趣才出来瞧的,这不刚巧等到姑娘您了!”
孟书涵刚要就去,又听碧果说,“姑娘不必进去了,余妈不在里面。”
她心中一惊,“可是被赶出去?”
“瞧姑娘说的什么,是这地方太过破旧,主子派人吩咐过,若余妈见好,便移作他处去了。”
“带我去瞧瞧!”
她不亲眼见着,总是不放心的。
直到她跟着碧果转两条长廊,过三亭台,进了丛绿堂里的一间单独的屋舍。
推门进去,见一个婆子正给卧榻的余妈喂药。
“余妈!”
两人对视的瞬间,是无言的激动与感怀。
二人历经生死劫难,此刻心潮翻涌难捱,拥抱的瞬间,双双涌出热泪。
婆子和丫鬟将门轻带出去,一时间房间就剩下二人。
“孩子,你、你实在是不该管我老婆子!”
余妈只恨自己命硬,怎地不早登极乐,也不想拖累她!
“你、你又何苦这般为难自己?余妈看你六年,难道不知你心中所想?偏偏为了我一个老婆子!”
她气急,拿手锤起自己两条腿来,却被孟书涵一把捉住,“当初我母亲就枕在我的膝盖上去了,可我却什么都做不得。如今、如今我长大了,又怎么能看着您...”
她话至此处已是哽咽不止,再也说不下去。
余妈也思及过去的伤痛,两个可怜人儿哭的不能自已。
终是痛痛快快的哭过,才能将那些伤痛、恐惧、感恩、纠缠暂于平静,生出新的希望。
二人哭过一场,再望向对方,忽然不约而同绽出个笑来。
“您能好好的在我身边,是我此生做过,最值得的事情。”
她将余妈的手挽在手心,缓缓帖在自己的脸上,眼中是晃晃不碎的温情,“余妈,再不要说这样伤我的话,为着你,我不后悔的。我若不这样做,便是追悔不及此生遗憾。”
纵这侯府深似海,她总算还有个能掉眼泪的去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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