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这些年我也时常在思考。一个人有什么的呢?这些年我学会了吃芹菜,不再怕打鞭炮的声音,甚至敢自己点鞭炮。团团只是一只小狗,只是给了我一年的陪伴,按理说他的离开不能给我留下这样刻骨铭心的疼,不应该成为我每次梦魇的物象。可事实是它就是给我留下了一辈子都泯灭不去的难过与悔恨。我想小时候的我肯定是把它当成了我心脏的一部分,它的离开导致我的内心空缺了一处,我便不再完整。
外婆说大黄年纪大了,要去别的地方生活了。
“也就前几天的事,大黄离开的时候很安详,没受什么苦,那样是最好的了。”
我握着外婆的手摩挲,喃喃自语:“是的,那样是最好的了。”
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只小白狗是被活活疼死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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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初三,赤狗日,不宜出门拜年,爸妈吩咐我们搞卫生,将鞭炮衣啊香渣啊装起来,等年过去之后再丢。
喻维这家伙总是一要干活就跑去上厕所,啊姐说他懒人多屎尿,我也觉得,不过他不来干活也好,毕竟他只会帮倒忙。
等忙完了家里的卫生,我从箩筐里找出一包香和打火机,准备溜去林子里。
我像前几年那样拜托我姐:“姐,我出去一趟,午饭不回来吃了,爸妈那边就靠你帮我咯。”
阿姐非常给力,也不多问我什么,只应声:“行行,路上小心,保持联系哈。”
“好。”
从五年前开始,每回过年,我都会来这林子里给我的小狗点几根香。
其实我并不知道团团死亡的具体地点。
那时我已经在林子里走了四天。
我的小狗一直在掉眼泪,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哭,离家出走的那些天它老是哭,问它怎么了还不肯理我,却又抓着我不撒手,非要我抱着。
但是我们的水被喝光了,吃的也只剩下两个压缩饼干,那时我太小,对时间距离都没有概念,根本不知道还要在这荒郊野岭里呆多久。
于是某天晚上我趁团团睡着,先习惯性亲亲它的额头、脸颊,然后拿毛巾裹着它,把它放到大树底下,再把书包放到它旁边挡住他的身体。
最后我准备像电视里荒野求生的人那样找些果子什么的,好让我和我的小狗都能活下去。
只是我从未想过那次暂时的分别是永别,我没想到我这样一个冒失莽撞的计划会害死我的狗。
那时我实在太没用,找着找着就迷了路,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,怎么也看不见我的小狗。
当时也是蠢,没想到要留点标记什么的。
后面我不知道是冷昏过去还是累昏过去的,再醒来时看见的就是我爸妈和喻维。
我的眼里只有恐慌与茫然,他们却都红了眼眶,面上有疲惫,愤怒,担忧。
我爸虽然生的严肃,但他一般不对我们几个小孩动手,那天他却发了狠的打我。
三根手指那样粗的木棍一下一下地挥在我身上,我好像还吐了血吧,不记得了,反正当时就连我妈都去拦他了。
我当时也是犟的很,眼泪没掉一滴,就趴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们:“我的小狗呢?”
我爸当时气的摔了棍子,把地都砸裂了,声音大的能把屋顶掀翻,“狗狗狗一天到晚都是你的狗!我告诉你喻笙,你的狗死了!被熊吃掉咬碎了!”
“不可能!”我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,“才不是!你骗我!我在那里这么多天都没有熊来吃我!我还把它藏起来了,他才不会被吃掉!”
“啪!”的一声,我爸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,打的我脑子都在震,差点又昏了过去。
“你还敢提你离家出走的事!?没被吃掉你很得意吗?什么事情不可以和我们说?非要离家出走,现在好了吧,你的狗被吃掉了,它是被你害死的,满意了吧!?你下次再不听话,再这么任性,全家都要给你害死。”
“它是被你害死的!”
“它是被你害死的!”
“它是被你害死的!”
我的脑子里只剩下这句话,我哭到要断气,眼泪多的让我看不清面前的场景,最后我又昏了过去。
那时我觉得自己好像死过了一回
我醒来之后变的很消沉,很安静,像死掉的人那样,打我没反应骂我也没反应,最后逼的我爸都来和我道歉。
我看着他严肃又别扭的神情,看着他苍老了好多的脸,看着他第一次向我这个不懂事的小孩服软道歉,我的眼泪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又掉下来。
我不怪他,不怪我妈。
事实上我不应该怪任何一个人。
罪魁祸首是我,我根本就不应该自私地去捡那只小白狗,我没有能力养它,不然它大概可以去个好人家,而不是死掉。
可我那时太笨,太孤单,只想要一个陪我一辈子的伙伴。
后面我求我爸带我来林子里,带我来到那棵大树下,书包不见了,我只能看到了粗糙的树根上,枯黄的落叶上都是血迹,我才真的相信爸爸的话。
我的小狗死掉了。
很神奇,那天我没有哭,我甚至朝我爸笑了一下。
我的心疼到我哭不出来,千疮百孔的疼到麻木。
但我觉得这样的我真的不能再让爸妈也难过了,那天以后我努力让自己恢复,直到爸妈可以放心地让我一个人生活,我想我大概看上去是正常的了,不会再伤害到任何一个人了。
我把那棵大树当做团团的墓地,每年来给他上香,今年它十二岁了,我给它点了十二根。
我没烧纸钱,不是小气或是嫌麻烦,只是我想小狗不会花钱,用不上。
那回和小陈借的五块钱也没用上,还害她饿了几天。
上完香我就在地上铺块布,坐在那里发几个小时的呆几个小时,有时候会啃个压缩饼干,比如这次。
我看电视里那些人在已逝的亲朋好友的墓碑前都要絮絮叨叨好久,传达思念,阐述悔过。
可我只是很安静地坐着,我很难向团团倾诉或者悔恨什么,因为现在的我已经快丧失表达的能力了。
其实这些年我也时常在思考。
一个人有什么的呢?这些年我学会了吃芹菜,不再怕打鞭炮的声音,甚至敢自己点鞭炮。
团团只是一只小狗,只是给了我一年的陪伴,按理说他的离开不能给我留下这样刻骨铭心的疼,不应该成为我每次梦魇的物象。
可事实是它就是给我留下了一辈子都泯灭不去的难过与悔恨。
我想小时候的我肯定是把它当成了我心脏的一部分,它的离开导致我的内心空缺了一处,我便不再完整。
你也许觉得我有些病态,那是因为你无法理解我有多爱我的小狗,捡到它的那一天是我人生中最欣喜的一天,之后有它在的每一天我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。
你可以想象吗?
它每天都睁着那双水汪汪的无辜圆眼看你,毛茸茸的耳朵耷拉着,小小一只,白白净净,香香软软,它的身上和你是一样的沐浴露香味,它开心要钻在你怀里舔你的脸和脖颈,难过了也要窝在你怀里哼哼唧唧,睡觉要抓着你的手,手掌粉粉嫩嫩。
毛茸茸,暖呼呼。
我很深刻地能体会到我就是他的全世界,它是那样爱我,我每一天都很幸福,每一天都有爱守护。
那不是虚幻的,那确确实实就是爱。
不是靠催眠自己,就像:
“谁谁谁其实是爱我的,我要理解他,”
“我不是一个没人爱的小孩。”
这些才是虚幻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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