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时候他年纪还小,闻着一室的茶香,看着坐在桌案边上的父亲和爷爷,听着门外母亲的笑声,度过了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。张主任的眼眶渐渐的湿润了,他小心翼翼的将这把紫砂壶放进自己的包袱皮儿里,像对待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,他好像还不放心,伸手脱下了自己的棉袄,将包袱皮儿包起来,笑的像个孩子。他又想起了什么,手忙脚乱的把棉袄放在桌子上,又掏出一个信封塞在秦柔的怀里,郑重的说:“我老张欠你一个人情,有事儿你来找我。”
随着秦柔手中的弦子不停的跳动,金刚钻在紫砂壶壁上打出一个个极其细小的孔洞,这小孔洞精准的直打到一半儿,并没有穿透壶壁。
与一般锔匠打的孔洞不同的是,秦柔的钻孔打得很不规则,并不是按照裂痕两侧整齐排列下来的,而是如同天上的星座一般,看似没有规律,却形态自然。
秦柔放下弓弦,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儿,打孔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,要注意力高度集中,极其耗费精神和体力。
马大娘见她停了手,递过来一条毛巾,“歇会儿吧,着什么急?”
秦柔摇摇头,已经拿起镊子开始往孔洞tຊ里放锔钉了。
一来,她这种修复和一般锔匠不一样,如同二次创作,需要在有灵感的时候一气呵成。
二来她如今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上头,她手里虽然有工具,却不能拿出来用,用别人的工具,毕竟不是那么方便。
微小的金色锔钉被一颗一颗的放到细小的孔里,经过秦柔的巧手,很快的将裂缝结合到一起,直到全部安装完成,众人才初步看到它的样子。
张主任目光中露出惊喜的神色,而张师傅眼神中全是愕然。
他做了一辈子的锔将,从来不知道活儿还能这么干。
只见一颗颗锔钉被巧妙的安插在紫砂壶上的浮雕图案中,仿佛在图画中洒下一片金色的光芒,丝毫不显得突兀,不但如此,还为原有的图案增添了不少神秘的色彩,让原本破碎的紫砂壶变成了一件艺术品。
秦柔耳边响起了系统的声音:“叮咚,修复清康熙年间紫砂壶一件,奖励积分一百点。”
秦柔微笑。
张主任将这把紫砂壶捧到掌心的时候,他激动的双手颤抖。
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和爷爷,用一双枯瘦的手捧着这把壶,壶中散发着袅袅的茶香,屋外是走街串巷的小商贩们的吆喝声。
那时候他年纪还小,闻着一室的茶香,看着坐在桌案边上的父亲和爷爷,听着门外母亲的笑声,度过了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。
张主任的眼眶渐渐的湿润了,他小心翼翼的将这把紫砂壶放进自己的包袱皮儿里,像对待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,他好像还不放心,伸手脱下了自己的棉袄,将包袱皮儿包起来,笑的像个孩子。
他又想起了什么,手忙脚乱的把棉袄放在桌子上,又掏出一个信封塞在秦柔的怀里,郑重的说:“我老张欠你一个人情,有事儿你来找我。”
见他转身要走,马大娘拉住了他。
“诶,张主任?你别走,你就穿个小线儿衣,这么冷的天儿出去不得冻死啊,我把你马大哥的棉袄拿给你,你等着。”
张主任乐呵呵的说:“我不冷,我一点都不冷,我跑步回去,也没几步道儿,谢谢嫂子了。”他说着抱起棉袄就往外跑,跑到门口还回头喊:“谢谢小秦同志!”
秦柔笑了。
做他们这一行就是这样,有的时候,拿来的文物不见得值钱,却是很多人心里无价的宝贝,价值连城。
秦柔告别了马校长和马大娘,拒绝了他们要送她回去的好意,又向张师傅道了谢,本来想给点儿租工具的钱,无奈张师傅坚决不收,也只能算了。
用张师傅的话说,他把工具借出去是占了大便宜,他从秦柔的手上偷了手艺,受益良多。
秦柔找个墙角,将兜里的两个信封都掏出来瞧了瞧,先头儿给的那个信封里是五张大团结,后头给的这个信封里是各种粮票副食票等票子,数量虽然不多,却实实在在的解了秦柔的燃眉之急。
看来到什么时候,咱还是得凭手艺吃饭。
只要自己的手艺还能用,秦柔就心里踏实。
不过想起那把紫砂壶,秦柔也有些遗憾。
锔匠之所以渐渐的没落,并不完全因为现代物资丰富,当然这也是一个原因,随手就能买个新的,没有人愿意再去修补旧的。
但根本的原因在于,锔匠的手艺要对修复的物件进行二次伤害,无论钻孔打的多么精巧,依然是一种伤害。
相比之下,金䦅修复和无痕修复就温和的多,只是如今不适合用。
对于秦柔本人来说,她不但善于做金䦅修复,她还可以做无痕修复,这是在她得到系统帮助之后,练出来的绝活儿,但是现在她不能用。
这把紫砂壶如果在五年后交到她的手上,她会修复的尽善尽美,丝毫看不出裂痕,如今只能这样。
所以说古董文物的修复,也跟人与人相遇一样,要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,才会完美。
秦柔在路过医院旁边国营饭店的时候,见还没有下幌子,便进去要了两个包子一碗粥,慢悠悠的吃着。
听着饭店里的嘈杂声和街上自行车叮叮当当的铃声,秦柔觉得服务员那张冷冰冰的脸都很有时代特色。
因为临近元旦,今年的新年来的也早,这年月的年味儿很浓,耳边到处都是议论过年办年货的声音。
绝大多数都是一些小道消息,哪儿有新鲜猪肉卖,在哪儿能买到又便宜又好的布料给孩子扯件衣裳,听自家亲戚说,供销社什么时候能来一批罐头,得走后门儿留几瓶送礼等等。
尽管人们都压低着声音,屋里的人还是听的清清楚楚,大伙儿的脸上都带着热情和希望,看着是那么的淳朴和新鲜。
秦柔之前总觉得自己是个看客,好像在做一场游戏。
现在喝着粥,吃着包子,坐在闹哄哄的饭店里,感觉到了真实的烟火气,揉了揉自己干了一下午活儿酸疼的手腕儿,真真切切的觉得自己得在这儿生活下去,再也回不去了。
她做了一个深呼吸,低头接着吃饭,一滴眼泪不知不觉的掉进了碗里。
回到医院的时候,秦柔跟前台护士报备了一声,转身回到病房休息,第二天早上秦柔刚睡醒,张丽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。
她手里抱着一个包袱,一进来就笑着对秦柔说:“这是我收拾的几件我年轻时候的衣裳,我现在胖了,穿不了了,你别嫌弃,留着换着穿,我先去上班儿,有空再来看你。”
张丽说完又匆匆的跑了,她上班儿要迟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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